话剧·难忘红蘑菇
邓稼先:钱副部长,你把木炭给了我们,你自己怎么办?其实,我们已经想出
了对付寒冷的办法……
大 万:对,我们经常在冷的受不了的情况下,“跳马”……
邓稼先:我们来跳一下,(弯下腰做“马”)大万,你来跳……
大 万:好咧!(跑过去,从邓稼先身上跳过去。众人乐了。)该我当马了!
[大万弯下腰做“马”,小郑从他身上跳过去,邓稼先也跟着跳,一跑,邓稼先晕了……
众人:(围上去)老邓,老邓!
大 万:他是饿的,我们刚才不该吃他的
窝窝头啊!
左 翎:对了,有“神仙汤”……
〔邓稼先醒过来,
邓稼先:你们……我没什么事……刚才,刚才我的鞋带子松了,绊了一跤……
(他就势蹲下提鞋,怎么也提不上。钱路石走过去帮他,一摸,觉得不
对,撩起他的裤脚,一按,愣了。
钱路石:你在浮肿?!
邓稼先:(左右脚交替躲,笑着)嗨,没事的……
钱路石:其他人呢?(迅速地摸了其他人的腿,痛苦地)你们都在浮肿!(对张
觉)糟了,我们的科学家都在浮肿啊!(他端过左翎的茶缸)这是“神
仙汤”?这明明是酱油汤啊……
邓稼先:钱副部长,酱油有点营养……
钱路石:别骗我了!那个酱油不是黄豆做的,没有营养!你们开夜车搞攻关,
就靠这个当夜餐,瞧我这个部长当的……(捶自己。
邓稼先:钱副部长,不能怪你,眼下全国人民都在渡饥荒,听说连毛主席都断
荤了。我们能熬过去,真的能熬过去!
〔电话铃响。左翎接电话。
左 翎:喂,你好。是,是理论部。对,钱副部长和张老总都在这儿。好,好
的。(对钱)钱副部长,是
聂荣臻元帅从医院打来的电话,他请您接电
话。
钱路石:(接电话)
聂帅,你好啊!对,我们在理论部。他们的情况不太好,科
学家们在浮肿!他们靠喝酱油汤熬夜!(忍不住哭了。
[电话里传来聂荣臻的画外音:“国防科学家是国家的宝贝,我们宁愿不吃,
也不能让他们饿肚子!我要向军队化缘,向我的老部下们化缘!我要告诉
他们:我们的国防科学家们在浮肿,我们怎么也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熬夜
攻关啊!你们快救救急,大豆、面粉、大米、蔬菜、有啥子拿啥子,援助
我们的国防科技队伍,援助我们的科学家!”
众 人:聂帅,谢谢你!
[灯暗转。邓稼先和攻关组伏案攻关,大万上。
大 万:同志们,好消息,今天中午食堂卖红烧肉!
小郑等:真的?
大 万:自从聂帅给我们化缘后,全国人民都在支援我们,今天我们终于可以
吃上一顿红烧肉了!快去排队吧!(与小郑等下。
[赵光宗拿计算结果上。
赵光宗:老邓,老邓!
邓稼先:赵光宗,食堂卖红烧肉……
赵光宗:我用粗估法把苏联专家的那个参数算了一遍,它是错的,它不可能存
在!
邓稼先:什么?你说什么?
赵光宗:我用同样的办法把咱们部的设计方案也验算了一遍,我们是对的!
邓稼先:我们是对的?
赵光宗:你带大家攻关设计的方案是对的!
邓稼先:(搂住赵)谢谢你!
赵光宗:(不好意思)前些日子是我不对,你批评我吧。
邓稼先:不,你是对的!你要不憋着那股劲,就不会另辟蹊径,计算出今天的
结果!我太谢谢你了!我希望你以后经常挑我的毛病!
张 觉:(走过来)赵光宗,你有重大发现,能证明伊万洛夫娜留下的参数是错
的?
赵光宗:(把稿纸给他)是啊,你看,这是我的计算……
张 觉:不会搞错吧?
赵光宗:怎么会错呢?我可以当众演算给大家看!
张 觉:好,左翎,快去通知钱副部长和相关专家下午到我们院来开会,就
说我们抓住
龙王爷的胡子了!
王秘书:是!
张 觉:(激动地对邓)太好了!如果你们的设计没有错,我们尽快向
周总理汇
报,曙光就在前面了!
〔灯暗。转场。周总理办公室光亮,时钟敲夜里11点。钱路石向
周恩来等
人汇报
原子弹设计情况。
钱路石:总理,围绕着苏联专家留下的谜,我们前后有三个设计方案,经过8个月的论证,排除了另外两个,邓稼先他们设计的那个方案通过了。
周恩来:好啊!到底抓住龙头了!
钱路石:在这个基础上,邓稼先他们拿出了我国原子弹总体计划的报告,根据
这个报告,我国将在预定的时间内爆炸第一颗原子弹。
周恩来:很好。有了原子弹,我们在世界面前就不一样了!今天,是邓稼先来
给我们做我国原子弹总体计划的报告吗?
钱路石:对,他们应该到了。
〔邓稼先拿着图纸和张觉等上。
周恩来:你就是邓稼先?我代表党和人民祝贺你和你的攻关小组。
邓稼先:(紧张)周总理!(鞠躬,图纸掉到地上)对,对不起。
周恩来:你怎么了?
邓稼先:我,我……
钱路石:稼先,别紧张。
周恩来:(故意说笑话)哎,他们告诉我,你是
娃娃博士,果然,你是我们这里
最年轻的,你可别哆嗦啊,我们年纪都大了,有
高血压,你这么一哆嗦,
可就把我们的血压哆嗦上去了!
〔众人笑,邓稼先也笑了。
钱路石:总理,他的意思是桌子太小,图纸放不下……
周恩来:铺在地毯上行吗?当年我们指挥打仗的时候,就经常把地图铺在地
上……
〔邓稼先把图纸铺在地上,侃侃而谈。
邓稼先:总理,我们是从“高温高压下的物质状态”这条线,突破原子弹设计
大关的……
〔音乐起,合唱
《中国男儿》淹没了邓稼先的声音……
〔灯光变幻,响起倒计时报时声,重现序幕原子弹爆炸情景……
〔张觉(50多岁)拿着电报和机票心情沉重地上。
张 觉:稼先同志!
邓稼先:张总!
张 觉:呃,你,你看看这个。(把电报递给他。
邓稼先:电报?
张 觉:你母亲病危……
邓稼先:妈妈?!
张 觉:这是回北京的机票,
吉普车就在外面等你,马上送你到
乌鲁木齐机场!
给你准备了足够的水和干粮,吉普车要在戈壁滩上走一天一夜呢!注意
安全,一路平安!
邓稼先:(痛苦万分)妈妈……(他不知所措地走向
台前……
〔另一表演区。邓母躺在手术车上,人们正推着她跑向抢救室。邓母声声
唤:“稼先!稼先——”。路茜(30多岁)拿红色公报推车。
路 茜:妈!妈!
邓 母:(欠起身)稼先,我的稼先在哪?妈不行了,让妈再看他一眼……
路 茜:妈,稼先就要回来了,您别着急,别着急!
邓 母:我,我怕见不着他了……
路 茜:不会的,妈,真的不会的!妈,你要挺住,要挺住呀!
邓 母:(听)哦,外面好象在敲锣打鼓过节呢?
路 茜:是啊,妈,(把公报给她)我们国家刚刚爆炸了一颗原子弹……
邓 母:呃,好啊……不过,稼先什么时候能回来?
路 茜:快了,真的快了,妈……
护 士:让我来。(扶把车推下)
路 茜:(焦急地在心里喊)稼先!你到底在哪儿?你知道妈不行了吗?你怎么
还不回来?一星期前,我就请你们组织上帮助发了电报,难道你没接到
吗?你在哪儿?你到底在干什么呀?(切光。
邓稼先:(内心独白)妈妈,妈妈!这两天是儿子我最高兴最舒心的日子,你不
会在这个时候突然离我而去吧?妈妈,你别走,儿子为你争了气,为祖
国争了气!我们刚刚放了个大炮仗,我还没把这好消息告诉你呢,你怎
么能走?(问苍天)天哪,这是为什么?!为什么灭顶之灾要紧跟着冲
天大喜而来?为什么我刚刚喜泪横流,还没有来得及喝上一杯庆功的
酒,命运就要让我接受失去母亲的痛苦?不,我不是戏台上的英雄人物,
不是不食
人间烟火,不动真情的人;我只是是个普通的科学工作者,是
个普普通通的人,我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啊……(哭泣。
〔幕后传来妈妈唱
怀宁民谣的声音:
“肚儿摸摸,百病消嗬,
叫儿少吃,儿吃多着……
邓稼先:(痛苦地)妈妈,妈妈!自古忠孝不能两全,您就原谅我吧!(跪下〔在《文化大革命好》的歌声中起光。张觉戴着黑袖章扫地,小郑拿着扫
帚帮他……
小 郑:首长,我来了!
张 觉:小郑,你这是干吗,快回去!别让人看见你跟我在一起!
小 郑:不,我要跟你在一起,你不是牛鬼蛇神,你是红小鬼、老革命,你是
正宗的共产党员!
张 觉:(看看四周)好了,别说了,有件事你赶快去办!我昨天晚上一夜没睡,
想来想去越想越觉得有一件事得加紧步伐赶快办,一刻也不能停!那就
是咱们的氢弹研制,要抓紧哪!形势发展很快,不知道往下会怎么样,
你去告诉老邓,让他头脑一定要清醒,无论如何不能放慢氢弹的研制步
伐……
〔一群造反派冲上来。
造反派甲:把走资派张觉押下去!
小 郑:(跳过去保护张觉)你们敢!
造反派乙:他是保皇派,连他一起带走!(上去抓郑。
〔一片混乱中邓稼先(42岁)和赵光宗上。
邓稼先:王队长,你们要把张书记带到哪里去?
左 翎:老邓,昨天不是通知了吗,上午部里召开批判大会!
邓稼先:周总理有批示,国防科研单位暂时不参加文化大革命!你们不要胡来!
造反派乙:胡来?你说话可要负责!
左 翎:老邓,我们不是胡来,我们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中央文革领导小组的指
示!
赵光宗:左翎,我求求你,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,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!
左 翎:赵光宗,呃,不,赵爱国同志,你自己不革命,不要拖我的后腿好不
好?
赵光宗:左翎,平时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,你说我的名字不好,光宗耀祖
是宣扬封资修,行,你让我叫赵爱国,我就叫赵爱国!可是今天的事你
无论如何要听我的!走,咱们回家去!
造反派甲:张觉是什么人,是以他执行哪条路线为标准!革命同志们,你们千
万不要受他的蒙蔽呀!
造反派乙:(喊口号)打倒走资派张觉!
造反派甲:左翎,来,把牌子给他挂上!
[左翎胆怯。
造反派甲:左翎,这可是革命群众对你的考验!
[左翎走到张觉面前,正举起批斗会牌子,遇上张觉的目光,她下不了手……
造反派乙:(喊口号)革命不是请客吃饭!
张 觉:左翎,挂吧!
左 翎:(把牌子给他挂上,眼泪却下来了)
张 觉:(喊)同志们,你们要争分夺秒把争气弹的科研搞下去呀!
造反派乙:(拿棍子打他)你还在煽动群众以科研压革命!
小 郑:(被抓着暴跳)你们别打他的腿!他的腿上还有敌人的弹片哪!
〔造反派喊着口号把张觉带走了,把小郑推倒在地。
邓稼先:(去扶他)小郑……
小 郑:(哭)这是怎么回事啊!
左 翎:(神魂颠倒)我这是怎么了?
赵光宗:左翎啊,我们回家吧……
[远处传来口号声……
左 翎:不,我得跟上革命队伍……我得跟上革命队伍……(下,赵光宗跟下。
〔静场。
邓稼先:看来再不抓紧时间,氢弹的研制真的要泡汤了!
〔点点慌慌张张跑上。
点 点:爸爸!爸爸,妈妈……
邓稼先:怎么了,点点?
点 点:(前言不搭后语)来了好多造反派,医学院的,他们抄家、把妈妈抓走
了!
邓稼先:路茜——!
〔路茜拿着高帽子踉跄着走来,邓稼先和点点上去抱住她……
邓稼先:路茜!路茜……是我呀路茜!
路 茜:我不是坏人,我不是牛鬼蛇神,不是资产阶级教育黑线的执行者,我
没有罪,没有罪啊!
邓稼先:你不是坏人,不是牛鬼蛇神!我知道,我了解你!
路 茜:(灰心地看着高帽子)我完了,我彻底完了!
点 点:(哭喊)妈妈!
邓稼先:路茜,要挺住,千万要挺住啊!不管怎么着,还有我呢!在我心中你
永远是那样正直、坦诚!你不是坏人,他们搞错了,一定是他们搞错了!
路 茜:稼先,往下我该怎么活呢?我爱医学,可是,不会再让我拿手术刀了;
我爱学生,可他们认为我是敌人!我理想中的内容,现在都不属于我了,
我不知道还有什么靠得住,你理解我的心吗?
邓稼先:理解,我当然理解!
点 点:妈妈,我们回家吧!
邓稼先:来,回家。路茜,你还记得这个词吗:相濡以沫!路 茜:相濡以沫……
邓稼先:对,相濡以沫!不管碰到什么事,有我呢!我这辈子不能给你安乐享
受,但是我会跟你做患难夫妻……点点,去给妈妈倒杯水!
路 茜:(抱住他)稼先!好久没有这样靠在你肩上了,我真累啊,稼先!
邓稼先:我知道,你能多靠就多靠一会儿吧!
点 点:妈妈,喝水吧。(喂路茜喝水)爸爸,今天晚上造反派还会来吗?
邓稼先:……也许不会。
点 点:爸爸,我好怕!今天晚上你不去加班了吧,不要离开我和妈妈,好吗?
邓稼先:……
点 点:爸爸!就陪我们一个晚上都不行吗?爸爸,我害怕,妈妈被斗成这样,
弟弟又在姥姥家,我一个人在家陪妈妈,我怕,真的害怕呀!我们同学
的妈妈就是夜里被造反派抓走的,他妈妈再也没有回来……(越说越怕)
你就在家陪我们一个晚上吧,就一个晚上!要不,咱俩“猜钉壳”,我
赢了,你就不去加班了,好吗爸爸?
邓稼先:(摇头)点点,好孩子,我很想呆在家陪你们,可是,(看看路茜)我
的工作不能停下……点点,原谅爸爸……
点 点:(向路茜求援)妈妈——
路 茜:稼先,你平时可以不管这个家,今天晚上,就留下来吧,我和孩子都
太需要你了……
邓稼先:(下决心)好吧!我今天晚上不去加班了!
点 点:(欢呼)好爸爸,你真是我的好爸爸,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爸爸!爸爸,
你饿了吧?我去给你和妈妈烧晚饭、下面条!
邓稼先:(心酸)点点,我来——
点 点:不,我来,我会做很多事,我长大了……(跑下。
邓稼先:点点!她才12岁啊!我真对不起她……我不是个好父亲,不是个好丈
夫,我没有照顾你们,没有保护你们……(走过去收拾高帽子。
路 茜:别弄坏了,他们说明天还要……还要…………
邓稼先:(无可奈何地看着报纸糊的帽子)唉!(突然他在红叉叉上看见了什么)
怎么?(读高帽子上的字)法国政府宣布,计划在1967年底之前……
爆炸氢弹!(急了)路茜,我——
路 茜:怎么了……
德哈尔:你明白为什么还要回去呢?人要在适合他的那个环境那个层次上发展,
才能显示出他的价值。你看看杨振宁先生,你难道不能像他那样?
邓稼先:中国有句俗话叫:人各有志。振宁哥从小就立志夺诺贝尔奖,我们都
知道!今天他离成功已经很近了,现在回国将前功尽弃。而我不同,我
的事业还没开始,我愿意在自己国家里干点事,那里是我的家,家贫外
人欺,今天的事更让我看明白了这个道理:我们得有人回去帮着顶起那
个家呀!振宁哥,咱们都是祖国母亲的儿子,哥哥在外面闯,弟弟就得
在家撑起那个家,不是吗?你一定要拿下诺贝尔奖,为我们中国人争气!
杜小姐,我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了,咱们北京见吧!
杨振宁:稼先……
邓稼先:钱教授,请把回国的船票送给我,我要回国!
钱路石:(感到欣慰,拿出船票)祝你一路顺风,向你父母问好!(跟他拥抱)
你还记得在西南联大上学时,我们常常唱的那支歌吗?(唱:
中国男儿——
邓稼先:(接着唱) 中国男儿,
要将双手撑天空。
杨振宁、杜礼:(一起唱) 长江大河亚洲之东,
威峨昆仑傲立苍穹,
华夏绵绵五千年,
古今多少奇丈夫,
碎首黄尘燕然勒功,
至今热血犹殷红。
〔歌声被打断,钱路石被宪兵抓走……
钱路石:稼先,别忘了闻一多先生的那首诗……
邓稼先:我记得——(背诵
有一句话说出来就是祸,
有一句话就能点得着火
别看五千年没有说破,
你猜得透火山的缄默?
说不定是突然着了魔,
突然青天里一个霹雳:
爆一声:
咱们的中国!